跳到主要內容

從新橋譯叢到東方主義 (2016)

 從新橋譯叢到東方主義

最近因為一些因素,重新研讀與處理了一點 _Orientalism_ (1978)的議題,更深深感覺到這個主題以及薩伊德的不簡單。同時,我也想到當年我參與翻譯孔恩《科學革命的結構》(1985)的時代,是來自新光吳氏基金會所支持的「新橋譯叢」。當年我翻譯孔恩那本經典時,我正在美國作博士研究生。當時透過幾位余英時的學生如康樂等的發起,編輯群的組成似乎是以學(中國)歷史的留美臺灣研究生為主,找的譯者則常是美國東海岸名校的台灣留學生,選的書則通常都已是人文社會領域的經典,當這些譯者們學成回台任教之後,通常是教學與研究兩頭燒,我的印象就是他們就很少再譯書了。
我最近的小困惑是,為何當年新橋的譯書名單中很少如Edward Said, Foucault, 還有一些後結構主義者的經典?傅科的中文翻譯,後來常被中國的譯者所完成,譯的好壞先不論。薩伊德的幾本經典,海峽兩岸的譯者都有翻譯,我後來忝為《東方主義》台譯本(立緒)的校定者之一,但在校定的時間上,已經是1999左右了。所以,我反而好奇的是,在八零年代初期發起的「新橋譯叢」,究竟是個甚麼時代?這個新橋譯叢的成果,按照近年來的統計,透過它所翻譯的41本書,韋伯(M.Weber)的著作就佔了13本,另外則點綴了一些五六零年代甚至更早的名著,作者則包括了T.Kuhn, B.Moore, K.Polanyi, C.M.Cipolla, L.Dumont, M.Mauss, B.Malinowski等人。從這樣的名單看來,真的是相當「古典」!之前我還不清楚,我當年參與的譯叢是這樣的一個視野。當年我在哥大讀哲學系,當然以分析哲學為主,但我也常去社會系、歷史系、甚至到New School of Social Research聽課或修課,但我竟然不知道那時也在哥大教書的薩伊德。我1986年回台灣清華教書,需要告解的是,我花不少時間所研讀的傅科與薩伊德,都是在我回國之後才開始的。當年在清華的頭幾年,我和中國思想史家錢新祖頗好,是他幾乎一天到晚提傅科與德希達,才引起我當時的注意與研讀,當然部分也因為傅科的思想與我熟知的科學史有相當的關係。
我不禁想,像我這樣對文化批判與後結構主義的遲鈍與後知後覺,是正常的嗎?我回台教書的第一年,《當代》月刊也創刊了(1986),第一期的專輯就是傅科,第四期的專輯是德希達(第二、三期專輯都是「反叛的六零年代」),這似乎也不是偶然的,如果我們再看當年當代的編輯顧問群,其中做漢學研究、中國史、還有華文文學研究的學者頗不少,今天想來,這也是個很有趣的組合與方向。不過,如果我再看看文化批判與後結構主義(不少起源於法國)在美國風行的年代,也就比較釋然。畢竟,_Orientalism_才出版於1978,Dreyfus & Rabinow著名的_Michel Foucault_一書也才出版於1982,傅科的_History of Sexuality_英譯本也才出版於1978。所以,如果這些著作出版後要再經過五年十年才成為名著的話,那麼似乎八零年代後期才是美國後結構主義思潮的年代,也幾乎同時或稍後,他們也大大衝擊了臺灣,配合了解嚴後的台灣社會。我這樣子算時代,不曉得有否掛一漏萬?所以,是否可如此說,新橋譯叢開創的年代,本來就是相當古典的,而非譯叢的編輯們有意選擇譯下的後果。
到了今天,所謂後結構主義的「狂潮」似乎也該過去了,回顧當年的新橋譯叢,後來在臺灣學術文化界所可能引起的波瀾究竟有多少?或許值得再思考。

傅大為 FB (2016, Nov. 16) 尚有12則回應

留言

新基進筆記的熱門文章…

書似青山總亂疊

書似青山總亂疊 退休之後的第一個大工作,就是要清空辦公室的書,然後得在家中騰出起碼等量的空間,把那些書移位到家中。但是當然,家中沒有這種空間。所以,家中的整個空間要大改造,並且,把家中還有辦公室的許多書轉送或丟掉,如此才能達成那個「移位」的工作。這也是個大工程,許要仔細與決心,畢竟,兩地許多的書當初也是花不少錢買而逐漸累積出來的。 我最近常在疑惑一事,就是我過去的辦公室、還有家中,哪來那麼多的書與文件呢?怎麼會整理出那麼多的文件與書籍?這些書,我估算一下,有的有三十多年以上的歷史,從在紐約努力影印的資料開始,它們如地質層般的逐漸沈澱與積累,而現在要轉移辦公室的書,那就如大地震,許多累積億萬年的多層地層,就會整個暴露出來(而當年高中大學時代在臺灣買的許多中文書,基本上都不見了,現在不知在哪裡,就姑且不論)。而我在家中、辦公室裡的整理、篩選、留或送或丟棄,是否就如一個地質學家或古生物學家一樣,在仔細檢查那些幽微的地層與化石?所以剛開始整理家中的書山時,看到地上一堆堆按分類的書,瑞琪會說古人云「書似青山總亂疊」,庶幾近之? 當然,這個大整理,真的頗辛苦與勞累,還要把書東搬西搬,有時連腰都有點閃到,還特別去醫療器材店買護腰的帶子。不過,在整個過程中,也不禁有了些感想,有了些心得,在這裡寫幾點,算是記錄,也給朋友們參考。 一,我過去有哪些書,其實有些不記得了,所以我說像地層的積累,等要一本本檢驗時,常有一些驚訝。對,我記得是有這本書,有的當年還劃過重點。這個喚起的過程,讓我重新回顧我過去在閱讀書籍上的軌跡,也順便回顧及整理了我過去的心路歷程與夢想。那麼,這些過去逐漸消失的軌跡,我今天是否還要將他們拾回呢?但是從今年 65 歲起,我大約只有十五到二十年的研究生涯了,我需要做選擇。 二,哪些書是要送走(給圖書館或朋友或由學生挑選走)、要丟的?我決定,有些當年買的書,如果十年十五間都沒讀過的話,除非我特別喜愛,否則我也不期待未來的十五年還會閱讀它們,那就必須去之。另外,如果感到我未來十幾年大概不會再做某些類的研究的話,那麼那些書也可以去之(當然有時也會有之後的惋惜),除非某書我已看過大部份,則可留下。而如果有些書或文件,我知道有哪些朋友在作研究的,那還得有另外一個聯絡與寄送的程序,並不容易,但是讓這些書或文件有最好的去處,那就走...

在亂世與殘酷中的克卜勒一生

「。。。路德教派的農民階層厭倦了被迫害、厭倦了挨餓、更厭倦了他們傲慢的皇帝,於是在春天起而反抗,他們橫掃奧地利地區,對自己屢戰皆捷興奮不 已。。。他們圍城持續了兩個月,林茲城毫無準備,很快就只能靠馬肉和蕁麻湯充飢。克卜勒的房子就在城牆上,他從自己的工作室就可以俯瞰壕溝裡和城 郊的激烈戰役。那些故事演員從這裡看來多麼渺小,但是他們噴出的血和外溢的內臟卻多麼逼真。他工作的時候(完成《世界的和諧》一書)都被死亡的氣 味包圍。一支分隊駐紮在他家裡。其中有些人他在印刷廠裡見過(註: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防守軍隊也駐紮在林茲的印刷廠裡,打亂了在忙亂中趕著要印刷「世界的和諧」的克卜勒,克卜勒氣得大罵那些軍人)。他以為孩子們會嚇到,但是他們似乎把這一切當成一場盛大的遊戲。某天早上,在一場激烈的衝突 發生時,孩子們進來告訴他,他床上有一個死掉的士兵。」(《克卜勒》2005 台譯本,時報出版,204頁,原書1981出版) 著名的小說家 John Banville 過去寫過至少三本科學史的小說: Dr. Copernicus , Kepler , 與 Newton Letters 。令我驚訝的是這三本書都有台譯本,都是時報出版社(「改變科學史的人」系列)出的,而且都是由翻 譯家李淑珺所翻譯。我最近看完了《克卜勒》、還有《牛頓書簡》二小說。在沒有對照原文的情況下,我覺得《克卜勒》十分精彩,與我瞭解的十七世紀初 年歐洲宗教戰中的慘況相當吻合,而且還有更多有趣的事(如他母親被看成巫婆而受審、他如何和傲慢又悽慘的弟谷周旋、和傲慢又遙遠的伽利略通信、他 是皇家數學家,但皇帝只對星占有興趣,欠了克卜勒很多薪水,而克卜勒後半生就到處向皇帝討債),而克卜勒就在其這個混亂與殘酷的時代中逃避宗教審 判的追捕、逃避太太對他永無止盡的抱怨、四處尋求支助與資金讓他寫書與出版書、終一生渾渾噩噩又如夢中出神般的工作。總之我強烈推薦此書。 但是 Banville 的《牛頓書簡》則很糟糕,大概不是翻譯的問題,而是原來的故事很荒唐,與牛頓沒有甚麼關係,而是個當代的牛頓學者到英國鄉間租房子,本來要努力寫牛頓書簡 的論文,但這個工作的意義卻連他自己也懷疑,同時又無意中掉入與鄉村房東太太的誘惑與戀情中,以致前後糾葛不清的故事。和我原來的預...

從「洪水來臨前」的一點STS觀察

從「洪水來臨前」(Before the Flood)的一點STS觀察  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李奧那多,這兩年來是聯合國的和平大使,走遍世界與全球暖化相關的地方,拍了相當多的訪問與觀察,然後與過去全球暖化的許多論點一起剪接起來,成為國家地理頻道已經在Youtube 免費播放第七天(還有三天)的 "Before the Flood" 紀錄片。片子不短,有95分鐘,但七天內我看到英文version的觀看次數已經突破千萬次,繁體中文版也達到一百八十萬次,就先不說其他語言的情況了。 李奧那多不是這幾年才趕流行成為關切全球暖化的尖兵,他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很關心這個議題,也認真地訪問了一些政要,包括後來的歐巴馬。在某些片段裡,他坐在車子的後座,遙望逐漸往後逝去的遠景,的確有點像2006年前高爾在「不願面對的真相」中也是遠望的神情。但是當年高爾只是以美國前副總統的身份大力提倡,今天的李奧那多在世界上大概擁有更多的觀眾,且是聯合國的和平大使,在「洪水來臨前」的片尾,他在世界性的2015年巴黎氣候控制公約的大會中作結尾演說,所以他在美國之外,恐怕有更大的影響力。(在21世紀前十年,美國的民調仍常顯示相當大百分比的人不相信全球暖化) 那麼「洪水來臨前」在論證上,有多大的說服力呢?有多少新的論點呢?比起「不願面對」,我粗略的感覺是說服力差不多,也並沒有因為十年之後,而累積了更多的證據,而最明顯的增加,恐怕就是李奧那多的個人魅力了。以下,我想從STS的角度,來重新評估一下一些常見的論點(洪水來臨前與不願面對二片大致都有的)。例如強調這個科學爭議(究竟全球暖化的原因是甚麼?)幾乎已經結束,相信CO2說法的科學家已經達到97%。而剩下的3%的科學家,常常收受大石油公司、還有畜牧業的經費與計畫。他們都很積極地去顯示反對的科學家他們資源與利益的社會關係,繼而質疑反對的科學家們知識的可靠性。但是,如果從STS的公平與對稱原則來看,就應該也對97%贊成的科學家他們資源與利益的社會關係作分析,以前 Yearley 好像提過,贊成的科學家們也有幾個重要的組成成分。若能夠對稱性的作分析,我們或許對贊成的科學家們知識的可靠性,也有另一種評估。 當然,一個科技爭議,從對立到反對者只剩3%,大概這個爭議應該已算是終結了。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