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進學者法蒂瑪對歐洲種族主義的歷史與政治,做了深入的說明。她強烈地討論到目前俄烏戰爭的烏克蘭難民的複雜狀況,包括隱藏的媒體種族主義、嚴重的制度雙重標準、還有歐洲白人主義的現況、歐洲是否可以對人類共同的歷史負責的未來等議題。最後,如果俄烏戰爭的難民問題值得深刻思考,那麼台灣未來是否可能也會遭遇難民問題,也是個可以預先思考的問題。傅大為
2022/3/22
像對待人類一樣對待所有難民,歐洲必需面對它的種族主義
2022 年 1 月 27 日,在英國倫敦議會大樓外,人們參加了“歡迎難民”抗議活動,要求撤銷將非法進入該國尋求庇護的法案定為刑事犯罪。RASID NECATI ASLIM /
ANADOLU AGENCY VIA GETTY IMAGES
作者
Truthout.
發表
2022 年 3 月 20 日
(傅大為注:此原文來自Truthout的發文,中譯文的粗胚來自google translation, 經過傅大為的校定、改正與八個註釋或尾注。文中保留了原文不少進一步的超連結。2022, Mar. 22)
對俄羅斯總統普京入侵烏克蘭的反應,強調了這一事件的特殊性、破壞性及其潛在的巨大全球後果。第二次世界大戰是一個常見的參考點。從那時起,人們的理解似乎是,歐洲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尤其是在西方媒體中,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經常被比作溫斯頓·丘吉爾,作為民主大國抵抗無情的極權機器衝擊的代言人。
本文不關注這個與二戰比較的準確性,而是關注它們的情感脈絡(affective contexts)。在這裡,另一個二戰參考似乎很有用:艾梅·塞澤爾(Aimé Césaire)[i][i]
1950 年的格言,即歐洲「非常人文主義、非常基督教的資產階級」無法原諒希特勒的「不是犯罪本身,對人的犯罪,不是對人的羞辱本身,而是,這是對白人的罪行,是對白人的羞辱,以及他向歐洲進行殖民主義宰制的事實,在此之前,這些宰制一直專門是保留給為阿爾及利亞的阿拉伯人、印度的「苦力」,以及非洲的‘n******’[ii][ii]。」
戰爭初期的媒體評論,令人感到不安,因為類似的情緒正在發揮作用。烏克蘭難民被描述為「長得像我們的人」、「富裕的中產階級」和「金髮碧眼的人」。一位媒體評論員評論說,「他們看起來就像你會住在隔壁的任何歐洲家庭。」 其他人則將烏克蘭人描述為「不是來自發展中國家」或「逃離的歐洲人,開著看起來像我們的汽車來保命」。焦點往往似乎不是犯罪本身,而是「針對白人的犯罪」。(當然,在每一種描述的情況下,逃離烏克蘭的有色人種難民都會被抹掉。)
白人記者似乎無法壓抑他們對看起來像他們的人的恐懼,「文明的歐洲人」正在遭受一種「黑人和棕色人種」曾經歷過的痛苦,後者對他們來說,並沒什麼了不起,混亂和暴力顯然被理解為後者的一種半自然的存在形式。這些白人記者的評論非常清楚地表明了兩件事:歐洲性(Europeaness)仍然被等同於白人和基督教,而這些聲明所喚起的「我們」,也是同樣如此。
那些不是白人、基督徒或歐洲人的人,都被期待接受這一觀點,接受白人難民的優先地位,並欽佩烏克蘭人的武裝抵抗,而不會與其他反帝國列強的抗爭相提並論。我們應該換成白人的視角,而不要提起巴勒斯坦、索馬里(Somalia)或阿富汗(否則被指責為比爛(Whataboutism))。儘管在辯論烏克蘭可能的命運時經常提到俄羅斯在敘利亞犯下的戰爭罪行,[iii][iii]但德國內政部長在聲明中代表許多人說: 「這與 2015 年完全不同。這些是戰爭難民,是歐洲第一次異口同聲地說話。這也意味著邊界必須開放。」
這裡雙重標準的嚴重性不容忽視,也已經受到了一些關注。儘管如此,要得出明白的結論前,有著明顯的猶豫:這與種族主義有關嗎?不可能確定,需要進一步調查,但現在沒有時間。我們至多只能要求對每個人有更多的寬容。這種無法或至少不願意命名種族主義,它與歐洲長期以來說自己是「色盲」(colorblindness)的宣稱是一致的。雖然歐洲發明了種族並一直將其用作實施新政治秩序的主要工具(在歐洲大陸內部和國外),但許多歐洲人仍然相信種族在任何地方都很重要,除了歐洲本身。這種否認的影響,在持續的危機敘事中顯而易見,將歐洲描繪成一個穩定和繁榮的島嶼,周圍則是混亂的地區:一個被說成屈服於激進伊斯蘭教的中東,一個據稱永遠低度發展和飽受戰爭蹂躪的非洲,和一個永遠咄咄逼人的俄羅斯帝國威脅著歐洲大陸的東部。在這種敘事中,起源於那些地區的危機,被描繪成侵犯到一個毫無戒心和準備不足的歐洲,它需要為其他地方的問題找到迫在眉睫的解決方案,慷慨地提供幫助以應付不能歸咎於它的問題。當前的戰爭被則視為又是另一場無法預見的危機。(儘管它始於
2014 年,當時俄羅斯吞併了克里米亞)。
這個故事說來方便,但它忽略了歐洲的罪責,不僅因為它容許局勢升級到這一點,而且還因為它製造了許多衝突的根源:透過一個有利於歐洲經濟利益的「種族資本主義」的新殖民主義結構。這個敘述之所以令人信服,不是因為它是真實的,而是因為它建立在一個更大的霸權故事之上:歐洲是人權、民主和平等的起源和自然家園。歐盟
(EU) 中最強大的兩個國家——德國和法國——在過去幾年中各自計劃從其憲法的受保護類別中刪除“種族”一詞。這是一種象徵性的姿態,既確認生物種族不存在,又確認歐洲不存在結構性種族主義問題。然而,對烏克蘭戰爭的許多反應都清楚地表明了一個明顯的現實,即種族——作為一種社會結構或政治概念——顯然仍然與歐洲大陸相關。
歐盟對俄羅斯入侵的反應,迅速而統一,這證明:在不中斷、不關閉邊界、不發生大規模反移民抗議或數百起針對難民中心的縱火襲擊的情況下,接納大量快速增長的難民在後勤和政治上是可行的——只要難民不挑戰現有的種族秩序。這意味著歐洲保持其白人性(whiteness),即使不是在現實中,至少在意識形態上如此。但是,歐洲大陸目前的慷慨大度,對那些滯留在其邊境,卻有著錯誤的膚色、宗教或出生地的人來說,沒有希望得到。
剛好相反,目前的事態發展表明,歐洲無情地選擇幫助誰。「我們不能照顧整個世界,但我們需要照顧我們自己的世界」,這似乎是一個普遍的共識。有色人種不被視為自己社區的一部分——儘管殖民敘事聲稱法國人和阿爾及利亞人之間的聯繫比法國人和烏克蘭人更多,儘管從突尼斯到羅馬並不比從基輔到華沙更遠。
2015 年後(歐洲)主流政治和媒體討論中的共識,包括不小部分的左翼人士,都認為對難民存在的恐懼和憤怒是可以理解和合理的,解決這些問題應該優先於難民本身的需求。此後,這種情況通過廣泛實施非法的抵制(趕回 “Pushback”[iv][iv])而發生。難民一旦到了歐洲,就沒有被允許申請庇護,而是被趕出,進入白俄羅斯或地中海,然後返回利比亞。這種做法是在歐盟的直接和間接支持下發生的,並導致每天有數十名(非白人、非歐洲人)人喪生。它繼續有增無減。雖然許多歐洲人趕往烏克蘭邊境幫助運送人員前往波蘭和德國,但如果他們接走從阿富汗逃離的人,他們將構成刑事犯罪。2022 年,主流共識認為,收容逃離的烏克蘭人是捍衛自由和民主的核心,這導致在前南斯拉夫戰爭後於2001
年制定的歐盟法律首次適用,該法律允許非官僚主義式地支持難民。
這向那些歐洲不認為對他們的命運該負責的難民發出了一個明確的信息——儘管他們的困境歐洲往往要承擔大部分責任:無論如何,你都無法獲得同樣的待遇。這也向歐洲人發出了一個明確的信息,它當然也不會賦予你「在危機來襲時優先對待那些看起來像你的人」的權利。[v][v]這項權利屬於真正的歐洲人。
這種區別在歐洲邊境產生了生死攸關的後果:透過喚起共同的價值觀,它允許數百萬烏克蘭難民得到安置,因為他們被認為是白人、基督徒和「文明人」,這也證實了數十萬穆斯林難民的不相容性——甚至是數千名逃離烏克蘭的非洲、南亞和中東學生。如果沒有黑 組織(Black Organizations[vi][vi])立即、不懈的努力,在幾天內建立了廣泛的支持網絡,許多逃離烏克蘭的有色人種將無法安全抵達歐洲(或者會立即被驅逐出境)。
在這一點上,僅僅懷疑歐洲是否可能不像它聲稱的那樣色盲是不夠的。這種情況已經一次又一次地得到證明,最近一次是黑人難民被禁止乘坐公共汽車和火車逃離,而羅姆人[vii][vii]在逃離烏克蘭時被拒絕進入歐盟。通過進行所謂的隨機控制來維持開放的邊界,正如許多報告所證實的那樣,它系統地針對有色人種,然後迫使他們申請庇護。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申請幾乎沒有成功的機會,也不必然會獲得臨時居留權(持有學生簽證的人則為三個月),但它允許申請人被監禁和迅速驅逐出境。指出這一點,完全不是「比爛」的狡辯。在危機時期,人們經常需要關注基本問題並擱置其他問題。但在危機時期,種族主義和不平等的影響最大,我們在疫情大流行期間看到了它,現在也看到了。
全球危機不能再隔離在歐洲外面了——2008 年,希臘的金融崩潰挑戰了歐洲大陸的穩定,2015
年的難民危機顯示歐洲國家能夠以多快的速度關閉其內部邊界,2020
年帶來了英國脫歐和疫情大流行,而現在,
2022 年,歐洲將面臨許多人認為是二戰結束以來最大的挑戰。全球日益不穩定的根源,在於一種以犧牲非歐洲人為代價的繁榮模式,這種模式不再能夠持續,即使對歐洲來說也是如此。儘管如此,歐洲大陸只提供相同的老答案。俄羅斯的襲擊,說是敲響了警鐘,這已經做了很多,說它迫使歐洲——尤其是其經濟和政治強國德國——放棄姑息主義政策,轉向在必要時以武力捍衛民主的意願。
事實上,當前的衝突部分是這種(轉向)模式的產物,而且很可能會進一步體現這種模式:歐洲軍事化的升級。(歐洲的國防開支增長速度早已經超過其他任何地方,雖然德國剛剛將其軍事預算翻了一倍,但它早已經在全球範圍內排名第七。)國防公司的股價正在飆升,而對再生能源的投資繼續遲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們靠近烏克蘭並願意接納數百萬難民,這穩定了匈牙利和波蘭專制和惡毒的反移民政權在歐盟內的地位。
與此同時,北約讓阿富汗陷入混亂,歐盟委員會甚至阻止了 COVID 疫苗專利的暫時中止,[viii][viii]烏克蘭的戰爭和對俄羅斯的制裁將對埃及、孟加拉國和也門等國家產生毀滅性的影響。這些聽起來都不像是在聽一個警鐘。如果來自全球南方越來越多絕望的難民遇到一個深溝高壘的歐洲,它不願將「全球穩定和可持續性」優先置於無休止的財富積累之上,那麼很容易就可以想像我們共同的未來將如何發展——除非有一個激烈的轉向:從「共享想像的白人性」才是生存的門票,轉向歐洲對共享的歷史負起責任。
作者:Fatima El-Tayeb (法蒂瑪·埃爾-塔耶布)是耶魯大學Ethnicity, Race, and Migration and Women’s,
Gender, and Sexuality Studies 的教授。
[i] 艾梅·費爾南·達維德·塞澤爾,中美洲加勒比海地區法國殖民地馬提尼克出身的黑人詩人、作家、政治家。艾梅·塞澤爾是黑人政治和文化解放運動的先驅。1950年,他要求歐洲對幾個世紀以來白人在非洲對黑人犯下的罪行和暴行負責。由他引起的非洲解放運動是「歐洲征服整個非洲大陸的殖民主義時代」結束的開端。(參考維基百科)
[ii] 應是侮辱黑人的”niggers”名稱。這些人種都曾被法國、英國、德國等殖民。
[iii] 2015年是敘利亞內戰的高峰期,俄國、美國等外國均加入內戰,俄國與美國均在內戰中進行轟炸。造成幾百萬的難民。其中2015約有五十萬的敘利雅難民由地中海逃往希臘與歐洲,造成歐洲很大的頭痛。
[iv] 根據國際與歐盟的人權法,如果一個國家自動驅逐想尋求保護的人們,卻沒有評估她們的情況,那是違法的。歐盟的法律也保證尋求庇護者的權利。
[v] 這裡意思該是,若你是非白人的歐洲人,你就沒有這種幫忙運送看起來像你的難民的權利。
[vi] 大約指地下的行動組織與網絡。
[vii] 也稱較有貶意的吉普賽人。
[viii] 意思是專利暫時中止可以讓貧窮國家得到廉價的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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