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我大一普通物理學的老師李怡嚴,已經於今年一月五日以87歲的高齡過世。
本來我之前在忙中也知道此事,但今天打開《科技報導》二月號(506期),看到一些科月的前輩紛紛為文紀念。裡面頗有些老師如劉源俊說李老師的過世標誌著舊時代的過去與新時代的來臨,
另外也有老朋友道還私信寫到「我熟悉的世界已經消逝了。」但真的已經消逝了嗎?
其實近年來,我參加國內中國科學史的會議,也會看到李老師積極來參與,會中我很高興地曾與他合影留念。好些年前,當Ian Hacking 在台大演講時,也看到李老師很熱心地在聽眾席聆聽。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李老師仍然與我們這個時代與時俱進吧。
我大一進入清大物理系時,李怡嚴就已經是非常有名的物理學家,名聲逸出物理學界之外。和許多物理系的新鮮人同學進入物理系時,大家都滿心期待李老師的普物課程。但是我想很多同學都知道,李老師的普物課程並沒有帶起大家進一步對物理的熱誠。
原因是什麼,這裡就不多說了。李老師當年的解釋,是說我們都是聯考機器下的產品,解題機器,但對物理學的觀念與理論認識的程度卻很低。這種說法,讓我們在李老師課堂中失敗者的信心更受打擊。而我對物理、對科學重新拾起另外一種信心與興趣,是要等到幾年後在美國研究所讀了孔恩《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才恢復過來。
後來我在清華任教教授科學史,我似乎沒有機會問過李老師是否看過孔恩的書,其實也不曾想過。只有當年的高涌泉在清華開始任教時,一開始就要找我談孔恩此書,哈哈。
我當年申請清華歷史所科技史組任教,順利通過,是誰審閱過我的論文呢?當年的人社院院長李奕園就是請當時的教務長李怡嚴來審閱。我1986年二月進入我的辦公室時,李老師馬上就來看我,並略為談了談我的博士論文,他有些意見,但幸運的是,他基本上是接受的。託他的認可,才開始了我進入清大任教的20年,還有在清大歷史所科技史組(還有後來的STS組)訓練出許多的碩士,之後或許再出國深造等,而逐漸成為今天台灣科技史與STS學界的中堅。
我在清華的頭幾年,大概是李老師在清華大學的盛年時代。當時作為教務長的他,中飯晚飯常在教師餐廳裡吃飯,一堆教授圍著他吃飯聊天,聽他的高論。他聲音洪亮,知識廣博,笑口常開,
常喜歡和教授們大談中國歷史、史記漢書云云。但偶而若剛好碰到點物理的問題,他也幾句話就打發了。不知他是誰的年輕教授,還問旁人說,那位歷史教授,怎麼物理也懂不少?
李老師後來對科學史、科學哲學也很有興趣,他曾翻閱過 Hacking 的名著 Representing and Intervening 的台譯本,但大概譯的極差,還曾親自向我抱怨,雖然我知道是誰譯的,但不敢說。這也是後來他對 Hacking 來台訪問與演講有高度興趣的遠因。
不過,後來我們做科學史、科學哲學已經比較專技化,不容易再與李老師這種通才高談闊論,所以就漸漸與他少聯絡或對話了,聽說他晚年家中書籍無數,可惜後來我寫的書或論文就比較無從向他討教了。也或許,我從科史哲到STS,甚至到政治性的科學哲學乃至基進科學等,可能與李老師從當年是科月的發起人、到長年是台灣科學發展的啟蒙者(想想他在60年代末以中文寫了四冊的普通物理學,在當年甚至到今天都可說是物理學家的創舉),二人對科學理想的距離,可能也漸行漸遠吧。
但不論如何,他是我大一普物的老師,而我以有這樣的老師、並與他相識一生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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